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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夜雪！”当雨齐慌慌张张推开医务室的门时，在里面等待他的却没有张夜雪。
“冷静一下，方才出事之后，夜雪已经被第一时刻送往医院了。”冷白寒拧着眉头，一脸严肃地说道。
“和子……和子也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的啊！”倚靠在冷白寒胸前的柳和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指尖，显得十分慌乱，“和子只是想阻止夜雪，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
“都说了不是和子你的错！”和一看上去十分激动，似乎想挣脱拽着他的柏逡，冲到和子身边去。
“和一，现在不是你瞎闹的时候。”柏逡死死扣住他的胳膊，就连一向面无表情的他，也露出了一丝不安的神色。
“话说回来，小凡在哪里？”雨齐寻遍了整个房间，却没有看到那个扎着马尾辫的小眼镜。
“那丫头陪夜雪一起去医院了。”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坐在角落中一言不发的端木北开口说道，“现在你们该回去上课的回去上课，雨齐留下，和我一起去医院。”
“什么？为什么是我！”
面对雨齐的疑问，端木北似乎快要爆发一般，露出了凶狠的表情。
“那两个孩子，是因为汝的事情吵起来的，和子只是想阻止她们。”冷白寒一边安慰着柳和子一边说道，“汝自身的问题，只能由汝亲自去解决。”
在去医院的路上端木北卸去了学校里的架子，和雨齐聊起了夏奈的事情。
“你们闹成现在这样，多半是为了那个孩子吧？”
“连你……也要让我放弃她吗？”
“雨齐啊，有些东西是必须要放下的，你明白吗？”
虽然是白天，可阴云却让车外的光线变得昏暗如黑夜一般。端木北叹了口气，打开了车灯。
“我知道，在那些日子里她就是你们全部的希望，但你有没有想过，她为什么在那种地方还能笑得出来？”
仔细想来，雨齐并不是没有怀疑过夏奈，但在那时，已经决定要大干一番的他，不能让自己接受那种假设。就像小凡说的，那种时候如果连身为领导者的自己都动摇了，还想什么话？
“当时我有任务在身，所以没办法把事实告诉你们。但是在我们的身份和立场都改变了的现在，我有义务把事实告诉你。”
“事实？你是说夏奈的事实？”
“没错。实际上，夏奈的死是炼成治愈的最后一步。”没有给雨齐拒绝的机会，端木北将这残酷的事实说出了口，“让你们充满希望，然后变得极端绝望。只有这样，才能完成最后一个步骤——杀死人心。”
“那种事——怎么可能相信啊！用夏奈的死杀死我们的心……这样的做法，根本就没把夏奈当人看啊！”
“醒醒吧雨齐！那家伙从一开始就已经不是人了，夏奈她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治愈！”
“你骗人！”
“我没骗你，如果不相信，待会儿你就亲自去问你的父亲吧，那个老头比我更清楚！”端木北一个急刹车停在医院门口，“夏奈遗失的半身你也见过了吧？那就是她内心的样子。一遍遍被杀死，一遍遍愈合，一次又一次承受着痛处。那个温柔的夏奈只是她呈现给你们的假象，引你们上钩的诱饵，就像当时的我一样。而那个疯狂的，粗鲁的，喜欢恶趣味的夏希才是她真正的样子。”
“呕——”巨大的打击不断冲击着雨齐的神经，他回想起夏希的模样，只觉得脑中传来一阵眩晕。刚刚推开车门，就抑制不住地吐了出来。
“现在的你，还会选择夏奈吗？”
“咳咳……但我还是不敢相信……”
——“那就亲自找当事人问个究竟吧，问问他都做过些什么？”
雨齐被端木北一路拽着，来到了那个他一直在回避着的地下室。隔着厚重的铁门，他感受到了父亲的气息。
“是你吧，雨齐？”
像是心有灵犀一般，久违的声音从门背后传了出来。雨齐似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，从指尖开始颤抖，继而全身开始不受抑制的抽搐起来。
“你的朋友正在我这里接受治疗，放心吧，我不会伤害她的。”
“我信你，不过请告诉我夏奈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？”
“你多少也从你的朋友那里听说过了吧？夏奈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美好。实际上，她每一次的重生都意味着新一轮杀戮的开始。当初如果不是我一时心软救了那个孩子，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悲伤的事情了。有时候过去是必须要割舍掉的，否则就会沉溺其中不可自拔，但是夏奈的母亲却无法放弃那个孩子。所以只好由我亲自动手，维护这个世界的正常运行。”
“所以你就**，连仅仅九岁的她也不放过？”
“人死不能复生，这种道理谁都懂，所以当我动手之后立刻就后悔了。我叫端木苍来，让他抢在那家伙之前救救他们家那个无辜的孩子，不过似乎还是晚了一步。”
“就因为这种事，她到现在为止都在自责啊！”
“雨齐，我知道自己对你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事，但是现在，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，请你放弃夏奈。”
“夏奈什么的，已经无所谓了。”雨齐发现，自己听到这个请求的时候不再像原来那样难以接受了，也许自己从心底还是相信着父亲的。夏奈的形象只是一个虚幻的影子，那些温柔的笑颜也只不过是虚幻的泡影。真正站在自己身边的人，真正在帮助自己的人，真正带给自己希望的人——
是步小凡。
想清楚这些的雨齐镇定下来，松开了紧握的双手。
“真意外啊，我以为你会和两年前一样，哭着喊着说不要放手，甚至不惜扬言要对我痛下杀手。”
“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，前些日子你不是还在帮我通融抚养费的事情吗？”
“啊，那种事根本不值得一提，现在那个小姑娘相处得还好吧？”
“那孩子比我成熟多了，拜她所赐，我才明白了自己的心意……夏奈什么的，是时候该放手了。之后，要好好向喜欢的女孩子道歉呢，虽然已经被她拒绝很多次了，但她大概只是在害羞吧。步小凡那孩子可是个傲娇呢！”
“没想到你也到了种年纪了……那么之前‘再见面一定会杀掉我’的话还算数吗？”
“虽然现在还没有办法原谅你，但再见面的话，就姑且把那当做是我的叛逆期吧，父亲。”
话一出口，雨齐便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。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。
“……”
果然，铁门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令人不安的静谧，仿佛黑洞一般想要将一切吞噬殆尽。
仿若隔世一般的沉默之后，那扇铁门随着刺耳的巨响吱呀一声被人推开，只见一个少女低着头站在那里，她背后刺眼的日光灯光线，晃得雨齐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。
“为什么……会是你？”
当听见那个声音的时候，雨齐倒吸了一口冷气——
步小凡的声音，化成灰他都听得出来。
——“所以我必须为此做点什么，想让他体会和我们同样的感受，让他的妻儿和我们拥有相同的命运。”
——“我可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哭了，在这种时候，连我本人都乱了阵脚还像什么话？”
令小凡感到痛苦的，并不是知道雨齐的心意，更不是找到了一直以来都在苦苦寻求的真相，而是在这两者相互碰撞的一瞬间，她发现自己竟变得如此软弱。
她颤抖着举起手臂，想要狠狠给对方一拳。可眼前的人却是自己最不想失去的人。小凡用力咬住下唇，试图找回自己的坚强，可最终也没能落下那沉重的一击。她选择了逃跑，从雨齐身边逃跑，从命运身边逃跑，去兑现自己和夏奈之间的承诺。
雨齐想起了小凡说过的话，虽然他不敢相信，但小凡的举动说明了一切。
——“我说你啊，不要动不动就做出一些令人误会的事呀。夜雪就是这么中招的吧？随随便便就向女孩子们展示你的温柔，到最后可是会变得彩旗飘飘的啊！”
那时，她其实是想说，自己也会心动的吧？
——“在喜欢的人心中，不是第一位的那种感觉，实在是不好受。”
她说这话的时候，是想让自己多看看她吧？
如果没有让她注意到自己和她两情相悦，或者没有让她知道自己和杀害他全家的幕后凶手是父子关系，她都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和纠结了吧！
举起来的手，最终没有落在雨齐身上。直到小凡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中，雨齐才意识到自己又被那个他称之为父亲的人摆了一道。
“你是知道的吧？”难以言表的愤怒在一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，他冲进房间，一把拽住那个人的衣襟，“你这老谋深算的家伙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吧！一次又一次，一次又一次……将我，将哥哥姐姐们，将那些人玩弄在股掌之间……这种自我满足感很好吧？很开心对吧！”
“雨齐，放开他吧，这根本就是巧合啊！”
“周雨齐，他细心地为我疗伤，是个好人来的啊！”
“雨齐，你是我的儿子，发生这一切是我不想看到的，我根本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样的对话，如果你因此而恨我，也是没有办法的事。我只想你明白我爱着你，即便你现在要了我的命，你也依然是我唯一的儿子。”
“周雨齐，事情都已经发生了，现在赶快去追小凡吧！”
“……”在夜雪的劝说和北的威逼之下，雨齐终于松开了僵硬的手指，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低着头，脑海之中一片混乱。
多年之前，自己也曾经像小凡现在这样，深陷在强烈的不安之中无法自拔。在那个金属管道一般的地下室中迷失了自己的方向，蜷在角落中，心想着干脆死在这里算了。但正当他为此感到绝望的时候，女孩向他伸出了援手，带他找到了出去的路。
虽然现在才察觉到，但那个人，就是步小凡啊！
拉着自己的手，开心地讲着爸爸妈妈和自己父亲的事，在自己失声痛哭的时候手忙脚乱地安慰着他，最后遵守约定将这件事变成了两人之间永远的秘密。
褐色的柔软发丝，淡淡的苹果香气，还有那令人安心的笑容。
一步——
为什么到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心意呢？说起来，早在那时就已经被你的气场所俘获了吧！
两步——
发生了这么过分的事，让你变成现在的样子……虽然是父亲的罪，但请让我代替他请求你的原谅。
三步——
步小凡，这次换我来拯救你！
雨齐在倾盆而下的大雨之中狂奔着。他像无头苍蝇一般寻找着小凡的身影，但在昏暗的光线中，找到她又谈何容易？雨齐试图呼唤她的名字，但雨水落地的声音立刻就将那一声声无力的呼唤湮没其中。
“你决定要现在开始吗？”
在夏奈的空间中，浑身湿漉漉的步小凡缩成一团。额角的灼热感让她明白那朵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花朵正在盛开。
“已经无所谓了。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失去意义，我留在这里的价值已经没有了。”
“但是，爸爸妈妈可是为了让我复活才被杀死的哟！”
“我知道！”小凡不耐烦地大喊起来，“既然你一直都想和我分享命运，那就把我剩下的命运都拿走好了！这种并不美味的命运，你就尽情拿去用吧！”
“呵呵呵呵……”夏奈的笑声在整个空间里回荡着，像一把把利剑刺进小凡的身体，又像无形的藤蔓缠得她透不过气来。
“咕……呜……！”步小凡因痛苦而跌倒，拼命挣大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。
“那——我就不客气了！”
花藤开始如丝线一般从小凡额头上剥离，弯曲纠缠着朝夏奈那边生长过去。随着小凡身体中花的成分不断减少，她的意识，似乎也一点点淡去。
记挂的事还有很多，记挂的人也有很多——
夜雪的伤怎么样了，有斯和雨齐这样的治愈在，活动日那天应该能好吧！
和子会不会因为今天的事情自责？待会儿一定得好好安慰她！
如果我消失了，雨齐那家伙会不会哭啊？说起来那一次单单听到我说起爸爸妈妈就莫名其妙哭出来的孩子，大概就是雨齐吧！真是令人怀念的时光呢。
苍——他只要不大开杀戒就好了。不过想要阻止他，应该不太容易吧！
“步小凡——绮华，快点切断这花藤啊！”
隐约之中，小凡听见有人闯了进来。
“步小凡，你听得见吗？步小凡！”
身体被谁紧紧抱住，她伸出手，碰到了对方被雨水打湿的冰冷面庞。
对了，直到最后，自己也没有明确地给雨齐一个答复，万一就这样死了，雨齐也会像之前那样恶梦连连的吧！
“步小凡，你振作一点啊！”对方紧紧抓住她的手，不断拍打着她的侧脸，试图留住她最后一点残存的意识。
“呐，听我说……”对方立刻发现她有话要说，慌慌张张地将身体伏了下来，“在雨齐做噩梦的时候……一定要叫醒他啊，还有……我也喜”欢他。
绮华和雨齐像是说好了一般先后冲进夏奈的房间里。虽然很想在事情变成这样之前就阻止她，但最终还是晚了一步。彼岸花的生长完全脱离了夏奈的控制，看来夏奈是有意请他们进来帮忙。
“绮华……快点把花藤斩断！”疯长的花藤已经几乎将身形瘦小的夏奈完全裹住。如果不是夏奈有独特的发声技巧，恐怕连这声求救也发不出来。
“哼，什么时候连你这种碧池也可以这样发号施令了？”绮华冷笑着，将手搭在刀柄上，却没有拔刀出鞘的意思。她倒想看看，夏奈是怎么死在这里的。
“绮华，快点切断这花藤啊！”
再次听到相同的请求，绮华才注意到雨齐那边的异常。只见他跪在地上，试图徒手断开那些疯长的花藤。
“喂，你在做什么！”
“绮华，快点切断这些该死的花藤啊！这样下去，小凡她就要……她就要……”
在看清他表情的瞬间，绮华明白，他已经做出了最后的选择。
刀光闪过，花藤被齐刷刷的切断。雨齐伸出手，接住脱力倒下的步小凡。和以前不同，她额头上的花朵并没有缩回去，而是直接凋谢干枯，从她的身体上掉落下来。
“步小凡，你听得见吗？步小凡！”
雨齐喊着她的名字，在脸上流淌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，早就已经分不清了。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唤一般，小凡伸出手，抚上了他的侧脸。
“步小凡，你振作一点啊！雨齐连忙抓住她的手，拍打着她的侧脸，好让她保持清醒。
“呐……”
见她翻动嘴唇，雨齐连忙俯下身去，想要听清她在说些什么。
“在雨齐做噩梦的时候……一定要叫醒他啊……”
之后她似乎还说了些什么，但那微弱的气流却再也无法构成音节。
步小凡沉沉地睡了过去，而雨齐则失神一般紧紧抱着她的身体不肯松开。
“我做噩梦的时候，你自己过来叫醒我啊！”
接下来发生的事，连雨齐自己也说不清楚。自己僵硬的双臂是怎么被人掰开的，小凡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，都如同一部默片，一一呈现在他的眼前。直到侧脸甩来沉重的一击，脑组织的震荡才使他感到了来自现实的重量。
“斯，如果小凡死了，你就把我杀掉吧。”
“你疯了吗，雨齐！我怎么能这样做？正是为了避免发生这种无谓的损耗，才有必要把我们变成没有人心的怪物啊！”
“我曾经和她约定，就算是死，也要陪她一起去。我只是想将这诺言守护到底。”
“既然如此，那就由我动手好了。”绮华拍着佩刀说道，“总不能让你变成言而无信的人吧！”
“凡凡她现在没有生命危险，不过想要醒过来，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”正当此时，端木苍从抢救室里走了出来，“花被摘走了大半，这次想要完全恢复，可能要比六年前的那次用上更长的时间。”
——“以后就没有那么多机会像现在这样说话了吧？”
没想到，一语成箴。
“如果我能早点做出选择就好了……为什么，没能早点放下过去呢！”
“那只能怪你太软弱了吧！软弱到连做出抉择，舍弃过去，义无反顾向前走的勇气都没有！”
“全部……都是我的错……”
如果他能拥有像小凡一样坚强的内心，也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了。
“没错。”端木苍冷冷地说道，“凡凡变成现在这样，都是你的错。”
第四卷完
第五卷待续